与其感慨路难行,不如马上出发。

5.特修斯之船

(你知道写7000字的心灵鸡汤有多难吗?我都被自己感动到了…………开玩笑的,我最擅长写鸡汤了。)

 

谁来……救救我……

 

我睁眼望去,青色的山坡上有一群孩子在欢笑,他们手中牵引着长长的风筝线,连接灰蓝色天空的另一端,没有温度的风轻轻吹拂,深蓝色的碎发在我眼前晃荡。

 

“不过去看看吗?”

 

有人收腿坐在我的身边,我转头看他。

 

消瘦的面庞,紫罗兰色的眼睛,毫无感情的笑容,那明明就是我。

 

“你在害怕?”

 

他问道。

 

“为什么。”

 

“够了,闭嘴。”

 

我扭过头去。

 

“让我一个人呆着。”

 

我沉入深深的湖底,太阳在头顶减弱成虚光,无法穿透迷雾,也无法看清过去和未来。

 

“夏佐”这个人到底是谁?就连身为“夏佐”的我也不清楚了。

 

当我从无梦的深眠中醒来,有人告诉我,你叫夏佐,你是一名查尔德,从今天开始你要为凯尔大人效力,这是一份荣耀。

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,处于大脑空白的状态,别人说了什么就先记录下什么,没想过去分辨正确与否。但我记得那天我站在首都的高墙,看着第一天的日出,天际爆发出的金色光芒洒向紫色大地,平缓的弧形地平线缓慢亮了起来,天空从灰色变成蓝色,缕缕薄云在发光,脚下黑色的建筑群向西边投下浓重的阴影,像是无数沉默的里程碑,天地在面前展开——

 

如果只是这样,这世界还算有点美好。

 

后来的我找回常识,接受训练,得过且过的数着日子,周围人多数是静默的,查尔德和查尔德之间没什么好说的,交流是比生存更困难的事情,虽然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,但也许多说一句话就会马上招来杀身之祸。

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活着的感觉,我开始喜欢早起,去看日出,捕捉那一刹那间的光线,晃得人睁不开眼,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久久不消的亮斑,提醒我活着的痛楚。

 

你已经死过一次了。

 

“这不是很清楚明白的事情吗?”

黑发少年在椅背上荡着脚,他的眼睛中没有瞳仁,溢满了金色,语气冰冷而嘲讽。

“或者说,不止一次?”

 

我把所有交叉的幻觉压制下去,在熟悉的房间中醒来,植物园五层的大房间,光线从五面落地窗整齐射入,完好的三角钢琴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庄重,我走过去,手指抚过光滑的琴盖,另一个夏佐站在钢琴旁,对我说:“要弹奏一曲吗?”

匕首贯穿那层虚影,我举着胳膊,那个夏佐看着我:“我就是你,你要怎么对待你自己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我低头看着胸口,刚刚被我掷出去的匕首插在我的前胸,鲜血迅速染红了衣服,感觉不到疼痛。

 

“你……讨厌你自己吗?”

 

我究竟是谁?

 

“那我走好了。”

 

夏佐向我走来,他与我擦肩而过,我全身一凛,反身去抓他的手。

 

“等等!”

 

我的手指穿透他的身体,我愣住了,另一个红色身影出现在我和他之间。

 

“海兰德尔大人……”

“现在忘记还来得及吗。”

 

海兰德尔大人这么说道,他表情复杂的看着我,我的视线模糊起来。

 

“夏佐……”

 

……

 

晴朗的夏日午后,我正搬动那些沉重的水管,好事者趁我一个不注意拧开了水龙头,只见几秒钟后水管突然在地面摆动起来,像是一条灰色巨蛇,喷出的水溅得到处都是,很快在阳光下被蒸干,留下几道干涸的水痕。

“喂!你们几个,不要摔了海兰德尔大人的花盆!”

我一脚踩住发疯的水管,冲花园方向喊着。

 

“对不起!夏佐老师!”

 

我捡起水管对准花池里的植物,一大块白云暂时遮住了阳光,我眯起眼睛看着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的孩子们,羡慕他们的无忧无虑。

“带孩子很辛苦吧。”

有个声音这么说道,他的出现让白云多停留了一会。

“海兰德尔大人……真是抱歉,他们总是精力过剩。”

我对那位美丽的金发男人鞠躬,海兰德尔大人也看着院子。

“谁都有这个阶段。”

“然后长大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否定那段时光,自己都觉得羞耻呢。”

“……说得是呢,”海兰德尔大人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,“接受过去的自己是一个需要勇气的过程,但是,对我们而言,犯错并改正是成年人特有的权利。”

我不太懂海兰德尔大人指的是什么,他摆了摆手。

“当我什么都没说过,别让孩子们太疯了。”

“是,海兰德尔大人。”

浇完水我去院子里抓人,点了三遍发现还是少,这帮孩子看到我就往院子里面跑,我心里一急,大跨步把领头的两个孩子揪出来。

“都说了不要去花坛那边,很危险知不知道!”

“……老师,那边只有花啊。”

手里的孩子眼神清澈的看着我,他还戴着一顶编织技术拙劣的花环,花花绿绿的,我感觉头有点晕,糟糕,是在太阳下站太长时间了吗,中暑就不好了。

“都回钢琴教室去,我收拾一下你们的烂摊子。”

孩子们一溜烟的跑没影了,我抹了把头上的汗,拿扫帚把叶子和花瓣扫到不碍事的角落。

手边的白色曼陀罗开得正好,花朵在枝头摇晃,我一边扫地一边低头说道:“你把全身都伪装得这么无辜,可别让孩子们给吃了啊。”

扫地的沙沙声停了下来,我拄着扫帚皱起眉头,我干嘛要跟一株曼陀罗说话,更奇怪的是,我怎么知道这是曼陀罗?

一些奇怪的名词在脑海中闪现,我闭眼掐住眉心,另一幅场景浮现上来,那是一株有着远大理想的曼陀罗花,逢人路过就向人发射自己的果实,把自己当成弱化十万倍的加特林,后来发现这招不怎么奏效,又掌握了根须吸水稀释大法,改喷毒雾,无色无味,令人防不胜防。

 

“老师——!”

 

好像掐得太用力了,鼻梁都跟着感觉疼痛,我拍拍额头让自己清醒过来,上楼去找我的学生们。

有阴影的地方果然凉快,我解开衬衫领子处的两颗纽扣,又神经质的重新扣上。走廊里静悄悄的,深色发红的实木护栏用光影分割地板,华贵的深绿色绣金地毯通向各个方向,这是一栋庞大的建筑,楼内楼层成倒金字塔形呈现,楼顶中央没有被封死,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完整的透明玻璃,时间段合适的时候阳光就顺着这个缺口照入到一层正厅,那里摆满了不喜欢高温和太阳的植物。

“好了好了,都坐下。”

我推开教室的门,从旁边的柜橱里拿出乐谱和教案,教室里有几台高矮不一的立式钢琴,主要方便学生们自己坐着弹,而当天表现最好的学生则是会被奖励弹奏三角钢琴,他们都不够高,因此我准备了很多软垫。

不过他们从来不领会我的好心,就喜欢坐我的腿上,三小时的课程下来简直累成下肢偏瘫,我总想着他们再长大一点就会变得成熟稳重又内敛,因此现在无下限的迁就他们应该问题……不大……吧?

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,男孩在三角钢琴完成了一整首小奏鸣曲的演奏,我借着光在乐谱本上抄音符和谱号,那些弯扭的符号看起来有些眼生,而我又像是许久没握过笔一样效率缓慢,升音线怎么画怎么都是抖的。

“夏佐老师?”

我干脆扔了笔,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躺在我腿上的孩子抱到椅子上面,活动活动腿脚说:“弹得不错,还需要多加练习,那么下课,还有谁想去院子里玩一会吗,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呢。”

孩子们发出欢呼声,一窝蜂的把我推出了教室,下楼的时候我看见窗户旁一闪而过的身影,从孩子堆里挣脱出来。

“你们去吧,小心点,我和海兰德尔大人说一会话。”

杂乱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了,海兰德尔大人站在颜色逐渐变深的光线中看着我,“那是你弹的?”

“您打趣我了,海兰德尔大人。”

“走吧,我想听点别的。”

于是我们又回到钢琴教室,我坐在钢琴前弹了几个音,然后我弹了几段夜曲,回过神来时发现海兰德尔大人在看被我涂得一塌糊涂的乐谱本。

“你以前常做这种事情吗?”

他翻着另一摞乐谱本,都是我之前抄好准备发给学生们的,可这句话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。

“海兰德尔大人?”
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

海兰德尔大人离开了教室,我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想起下楼去看看孩子们,夏日夜晚的风带了点凉爽的气息,天黑得很慢,我泼了一些水在地面试图挽留这份清凉,把孩子们送出大门的时候小镇已经点亮了灯火,那些小小的身影用力朝我挥着手,一步三回头。

“夏佐老师——!明天见——!”

我微笑着目送他们钻入各个街道小巷,然后一屁股在旁边的椅子坐下,碧绿的小蛇肆无忌惮的溜过我的手背,蛇身极凉,我抓住它随手撇进附近的草丛,不知道它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,第二天膨胀百倍堵在我的门前想要和我单挑呢?

哪儿来的这么多诡异想法,我叹了口气,准备回到房间好好休息一下,我站起身,鬼使神差的向后望了一眼月夜下的静谧小镇,温柔的灯火忽然熄灭,尘烟从民居中飘起,巨大的车前草和牛筋草生长出来,城镇在衰老,在毁灭,在瞬息之间成为废墟,被染红,被抛弃,被视为不详,无人造访,无人问津,无处可逃。

“……”

眨眼之后又是温馨的小镇,我安慰自己一定是热昏了才出现幻觉,可海兰德尔大人冰冷的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身上,某扇窗户后,我清楚看见了海兰德尔大人那双金色的眼睛,把我束缚在原地,想要告诉我什么。

 

有点奇怪。

 

我捧着咖啡杯站在窗户边,头靠着墙,窗外的景色一览无遗,但我总觉得五层的这个房间,这扇窗户,曾经有着什么遮挡视线的东西,与我交情还不浅,可……是什么?

 

想不起来,明明答案近在咫尺,就在嘴边,却在关键字上莫名失声,越努力回想,答案就逃得越远。

 

好在,没有绿色大蛇在门口埋伏,也没有树影在清晨的阳光中摇曳,新的一天照常到来,学生们要吃过午饭才来集合,每周三周四是他们的钢琴课时间,平时他们要去镇上的修道院学习文字和算数,这些细节我记得很深。

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打扫院子,清理水道,修剪枝叶,坐在围墙的阴影下望着温室的透明穹顶,像是掉在草坪的一颗玻璃珠,碧绿的蛇在我手边滑行而过,没再靠近我。

“闲不下来么。”

海兰德尔大人坐在长椅另一端,他灿烂的金发照亮了我右侧视野。

“海兰德尔大人有没有过这种感觉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曾经司空见惯的景致变得陌生,和周围环境有强烈的疏离感,你认为的现实更加怪诞荒谬,远非现在这样。”

“现在是怎样。”

“幸福得不可思议,海兰德尔大人。”

“有些人类穷尽一生都在追求这件事情。”

“是的,但是我……”

 

本不该享受这种安宁。

 

“……有的时候,资格并不来自于那个人本身,而是他人赋予的。”

海兰德尔大人看着我,他说道。

“你只要……”

 

“夏佐老师!”

 

学生从背后一把搂住我的脖子,海兰德尔大人在我眼前消失,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,孩子们抱着石板在我身前叽叽喳喳,我勉强笑着。

我带他们来到五层楼下对着的土地,有一块光秃秃的,上面什么都没有种,在这争奇斗艳的院子里,这块地像二十岁就秃顶的青年,仿佛特意纪念头顶曾经的茂盛繁密一样展露光滑的头皮,学生们围在我身边,说:“这儿什么都没有,老师。”

“这儿有一棵树。”

我突然说道。

“一棵已经死去的树。”

 

我分不清我所处的环境是真实还是虚假,许多相同的场景覆盖上来,像是地摊上摆的不入流的惊悚小说,只有最蹩脚的作者才会描写的那些零碎片段,拼合成另一个奇异人生。

学生小心翼翼地拽着我的袖子,仰头说道:“老师,我们回教室去吧。”

我点点头,走上台阶,一直走到教室门前,回头时身后空无一人,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,我感觉不到海兰德尔大人的存在,我下了楼,向小镇走去,我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,只知道是炎热的夏季,太阳炙烤大地,空气扭曲变形,常识概念在脑中模糊起来,我不认识这里,这是哪儿?

 

“老师!”

 

我的一个学生从拐角跳了出来,我惊喜过望,忙去追他。

 

“你们跑哪儿去了?”

 

“我们在这边,夏佐老师!”

 

他朝着对我来说十分陌生的方向跑去,我转过那个拐角,视野变得开阔,是一整片的深紫色平原,远处的田埂像是巨人在地面挣扎时挠出的伤痕,磨坊的风车幽幽旋转,神学院的钟塔敲响了整点的钟声,敲了很多下,我看见一座墓园,石碑上刻着的名字我都记得,我记得他们的笑脸和声音,他们手指下弹出的每一个青涩的音符,他们小小身躯的重量……甚至他们血液的温度。

 

不!

 

无声尖叫的我向后坐倒,黑白琴键发出刺耳的声音,是午后的钢琴教室,学生惊讶的看着我。

“老师?”

我跪了下来,用力的抱住他。

“对不起……真的对不起……”

 

“都是因为我……”

 

因为我的软弱和无能,我的天真和不自量力,造成了这么大的痛苦,让你们再也……再也无法长大,再也没办法变得成熟,去学会那些随着时间流逝就可以掌握的本领和技能,再也不用为两位数乘除法发愁,不用为填不出句子空白而苦恼,都是因为我……

 

然后,那双小小的手臂拥抱住我,我全身都在颤抖。

 

“再见了,夏佐老师。”

 

他们在我身边爆炸成一团团血雾,我用手掌按住眼球,跪了很久很久,直到一双手把我扶起来。

另一个夏佐看着我,他脸上和眼中都没有多余的感情,像是第一百五十四次重看一部小说,连哪一页有什么标点符号都记得一清二楚。

“你必须要接受。”

“我明白,但是我……”

他看向我的目光中带了点不一样的东西,似乎是解脱和欣慰。

“不要害怕,我就是你。”

他牵着我的手,带我走过尘土飞扬的植物园主楼,布满玻璃碎片的走廊,荒废的院子,搁置在大地上的城镇废墟,他是一团有形的雾,没有温度也没有脉搏,他既像我又不像我,而我知道从这一刻起,我无法再用我的认知来定义“我”到底是谁。

我们急速穿越山野丘陵,越来越靠近梦起始的地方,外城神学院被圆木支起的墙壁,千篇一律的低矮民居,挂在各家门前的绿色帐子,赶集过后留下的一地狼藉,他是记忆的实体,是曾经活过的证明,我居然迷失到如此,想把过去的自己全盘否定。

帝国林立的高墙无法阻碍我的脚步,我回到了肯尼迪府,葡萄藤明明没人打理却每年都生长得那么好,练习屋拉着厚重的深色窗帘,锁住的橱窗后是一排排的金色奖杯,这是光荣的枷锁,在这里,他的感触比我更深,因为他长久的伫立在府邸前默不作声,连叹息都轻不可闻。

我们爬上高墙,坐在岌岌可危的边缘地带,手还握在一起。

“那之后也没有过去很久。”

“以一段新的人生来看,似乎又过去了很久。”

“能讲讲吗?”

我笑了,“我以为你都知道。”

“有一种力量阻止我靠近你,它近乎完美的模拟出困住你的世界,不想让你知道我。”

我心里微微一痛,说道:“是海兰德尔大人,但这么说,当时你为什么又要走呢?”

“因为我知道你会留住我,”夏佐认真的说道,“你无法坐视不理,如果我是你,我肯定会这么做。”

“……我们果然是一个人。”

“疼吗?”

“没什么太大的感觉。”

“知道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吧,”他咧开嘴,没能成功的笑出来,“我有点羡慕你。”

“对不起……让你一个人痛苦这么久。”

“我刚刚才说过的,‘也没有过去很久’,现在我觉得我经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,我又找回了我自己。”

“这话应该由我来说,”悲伤冲击着我的内心,我不敢看那双紫色的眼睛,“你才是夏佐,而我什么都不是。”

“你否定完过去又开始否定现在,你到底期待一个怎样的‘夏佐’呢?”

“我非常喜欢我的学生们,”我低声说,“每当我觉得自己没救的时候,看见他们就看见了希望,可是我却……”

 

无法原谅自己,身为查尔德时期的畅快淋漓全变成了悔恨与自责,现实之所以残酷就是因为它没有“假如”,没有假如我没有自杀,没有假如没有成为查尔德,脚下的路自始至终都只有一条,人生是条单行线,所有岔路口都是殊途同归。

 

“还记得小时候读过的故事吗,特修斯之船,把一艘船的所有木头都换过一遍,那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吗?还有,‘夏佐’死过一次,身体机能全部停止,从死亡国度归来的他只把回忆埋入坟墓,那么这个‘夏佐’是谁呢?”

“是我。”

“那他不是我吗?”

“如果……如果他不是你该多好!”

我忍不住这么说道。

“没有犯过那些愚蠢的错误,没有杀过无辜的孩子们,没有再次苏醒,没有回忆起这些——”

周围环境猛烈的波动起来,夏佐握紧我的手,他说:“冷静,我自己,我能理解你的心情,我并非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谴责你,你能这么想证明你和我一样,但,你觉得和那位叫海兰德尔的查尔德相遇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吗?”

我愣住了,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。

“海兰德尔大人……”

“我们只是这世界平凡的牺牲者之一,我们无法掀起大的波澜哪怕抵挡一瞬间命运风浪的侵蚀,但这一切终有所意义,你的心仍旧是你的,你能走到这里,与我相见,因为你从未真正放弃自己,即使连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你的抗争。”

 

“无论是身为人类的夏佐,还是身为查尔德的夏佐,都是夏佐。”

 

这样的夏佐才是完整的,是独一无二的。

 

“不要因为犯过错而逃避过去的自己,更不要连带否定因错误而铸就成的新的自己,那是你必须承担的过去,和你必须面对的现在。”

 

末了他补充了一句。

 

“虽然没有未来,但至少这一刻我们是自由的。”

 

我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,他松开我的手,露出真正的笑容。

 

“我等你,夏佐。”

 

他走向我,穿透我的身体,像是一阵风吹过,我双手按住胸口,闭起眼睛。

 

虫鸣和水流声传来,我身处植物园,海兰德尔大人坐在长椅的另一端,说着他没有说完的话。

“你只要……不离开这里。”

海兰德尔大人对发生的事情了然于胸,他摇摇头,我端坐起来,急切的说着。

“他告诉我相遇都有所意义,海兰德尔大人,我十分感激您,谢谢您让‘夏佐’真正在这世界存在过。”

我的眼泪涌了上来,海兰德尔大人静静的看着我。

“让我们在现实中再见,海兰德尔大人。”

 

我从梦境抽身而去,我看见海兰德尔大人的背影与我渐行渐远,金红的绚丽色彩从生命中消失,抱着书的阿尔吉侬和约书亚相伴走过我的身边,约书亚转身对我做了个鬼脸,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漆黑双眼,像个真正的孩子。

我的学生们,他们成群结队的走向和我相反的方向,融入到黑暗之中,我没有呼唤他们,不想打扰他们安静的永眠。

过去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,我短暂的人生没有什么太过值得纪念的事情,只是和海兰德尔大人相处的每一段时光都是那么值得怀念,留不住的稍纵即逝的光阴,每一格分镜都清晰可见,仿佛有夏日的阳光照在身上,植物和泥土的味道萦绕胸间,令我泪流满面。

最后,我听见了一曲声音渐响的圆舞曲,小号吹出悠扬的旋律,提琴手们的动作整齐划一,鼓点沉稳欢快,三角铁敲出灵魂之音,钢琴后,深蓝发色的年轻人认真按下琴键,在双簧管的余音中,他对我伸出手……

 

我也伸出手去,与之交握。

 

……

 

我的手指动了动,睁开眼,一滴泪从我眼角滑过。

 

“如果……”

 

坐在床头边的海兰德尔大人说道,他做起了无法实现的假设,我感觉到莫大的安慰,所有恐惧都因此被净化,我清醒而理智,可以接受所有的命运安排。

 

“我希望你永远不再醒来。”

 

“我不会再逃避了,海兰德尔大人。”

 

我会去面对,哪怕又是死亡,没关系,我已经亲眼见过许多次,这一次也一定不会害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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